親情時節

文盧麗萍

剛踏進新的一年，接著又是快將農曆新年的時間，令我想起中國人揮春上熟悉的字句，如「一團和氣」、「家和萬事興」等。可惜廿一世紀的現代家庭，卻未必會珍惜新年和親人聯繫的機會。我認識一位朋友，每一年農曆新年前便會安排參加旅行團，到年初六初七才回來。他這樣做是刻意避年，他認為是避過很多繁文縟節，避過要探訪一些每年只見一次的親戚。我以前也是曾經這樣想，可是近年卻有不同的感受。

初三大火的故事 ~ 表姐與我

筆者年少時家住鑽石山。每年冬季，天氣都很乾燥，附近的飛鵝山常常發生山火，向山上望去常常是見到一條長長的大龍日以繼夜地飛舞。山邊木屋居民走火警（真正的火警，不是演習）是我們冬天生活的一部份。有一年的年初三，我們住的鑽石新邨因小孩子玩爆竹燒著了木屋，我們的家幸好沒事，但住附近的表姐家卻全部被燒毁了。很深刻的一幕，是爸爸帶着我和妹妹，穿了一身深漂亮的過年衣服，頭上結了紅絲帶去探望失去家園的表姐，還記得爸爸之後給了表姐一些錢，讓她買新書簿繼續上學。表姐只比我年長兩個月，年少的我深深感受到她的不幸，我們處境的不同，都也同時是初次感到彼此之間的親情。

煎堆油角的妯娌派對

我年幼時雖是家住木屋的地方，因地點偏僻，地方較多，成為親戚們的聚集點。每年農曆年晚的時候，我家有個很有趣的傳統，大約每年農曆十二月中，媽媽都會約5-6位「嬸母」和朋友聚集在我的家，一清早便來到，然後很有計劃地一同動手做煎堆、各色的油角、芋蝦、年糕和蘿蔔糕，晚上便每人拿一份回家去。這是我特別期待喜洋洋的日子！媽媽也因心情舒暢，比平常特別對小孩子寬容，而我們小孩子也獲准參與他們的製作工程，在大飯桌上揑造我們自己設計的小白兔形煎堆或蝴蝶形油角。我們很高興地看著煎堆油角從油鑊中慢慢漲大浮上來，過程中那份期待與興奮令我難以忘懷！

年復一年的這些團年派對，讓我開始認識嬸嬸的沉默、契婆的急躁、和表姨的急性子和不停的嘮叨。原來她們都有不同的性格，不像只會催孩子做功課的惡媽媽。可以說，回想起來我感受到她們的親切的一面，平常高不可攀或嚴厲的長輩向我們展示了她們人性的另一面。

是非、投入與關懷

曾經有一段時間，（或許是讀大學的時候，以為自己是思想很先進的時候吧！）我覺得這一羣女人總是在說是非，不過現在回想起來，她們原來是在分享述說她們自己或家族鄉親之間的傳奇故事，可以說，每一個故事都是小說的題材！那堅持不讓醫生切掉爸爸跌斷的手臂的太嫲、那爛賭的唐大哥和他不離不棄的妻子、那隻身留下年幼子女到海外尋夫的老祖母、還有那竉壞了兒子的金山阿婆讓他娶了三個老婆讓成的家庭鬧劇……等等！年少的我，成為不經意的窺聽者，聽到很多有關的人和事、她們怎樣面對生活中的掙扎，過程中，我見證了她們隨著時光流逝轉變之中，怎樣和家人分享彼此的喜與悲、愛與惡、擔憂與憧景。我也見證了她們怎樣互相支持、彼此規勸、彼此肯定。過程中或會牽涉吵架、誤會與埋怨，但是始終那份親情卻仍然細水長流！

親情不過時

我佩服她們的堅持。不知多少次，我難以明白媽媽怎樣在抱怨某親人怎樣怎樣不對之後，下一次節日又好像甚麼也沒有發生過似的，撥電話給對方相約做節吃飯了！或許因為這樣，我們小孩子在成長中也受了她們的薰陶。印象中最深刻的，是一位家住中環（家境較富裕）讀中學的唐姐姐帶來了神秘新年禮物，原來是她替我和妹妹這住在鑽石山的窮家孩子縫做了兩套可愛的裙子過新年，讓我們喜出望外。那次，他們來探望我們，她的哥哥還不小心墮進山溪裏，渾身濕透！

像這樣的片段，留給我美麗的回憶，滋潤着我心靈。他們讓我知道，我們並不孤單。如果「家」可以用小屋來圖像化，那麼，我的家就不是一所獨立的小屋，而是擁擠在一起的一羣村落小屋！

在這廿一世紀，一個強調獨立、自主、自我的年代，不適用可以丟掉、不咬弦關係可以終止，甚至不少更選擇拾起袍袱，搬到老遠的他方，以為是忘記過去，為自己創造新生活，建立新關係。或許我們要思考怎樣珍重、珍惜、栽培、經營親情，在一羣不完美的人中間，在悠長的歲月裏，學習接納、學習等待、學習下功夫、不為甚麼，只因為他們是我們的親人！

喂喂！初一來拜年好嗎？

曾有見我輔導的朋友，描述她憑着一股兒的衝動，初次聯繫已經一整年沒有聯絡的已婚哥哥。她曾經因母親的病垂和去世而怨恨哥哥，所以自從母親離開之後，她就同時失去母親和哥哥了。她帶了賀年禮物和利是，嫂嫂煎了蘿蔔糕，彼此談談近況，得知嫂嫂曾經病了，姪兒快要結婚，大家再沒有再提過去的爭執。就這樣，切斷了的聯繫重新接上，大家都為了失而復得的兄妹之情而高興。

親情＝長情

朋友有散有聚，只有家人親人永遠與我們伴隨，有人說我們沒有機會選擇家人，但也正因為這樣，我們就畢生在家人聯繫裏學習顧及他人、孕育溫情、看自己小一點、對人寬大一點、放下多一點自己、珍惜別人多一點。年復一年，長情就這樣建立起來，也是送給下一代的珍貴禮物。傳統的春節快要來臨，也是最好的時候，我們忘記過去，互相問好、互祝安康、重拾親情。若單憑人性與血氣，或許不容易放下執着、衝破心理障礙，我們若倚靠賜生命的神，賜我們溫柔的心，我們的親情一定可以再次暖和起來！